摩尔曼斯克港的浮冰在8月的阳光下开始消融，露出库兹涅佐夫号航母舰艏那道狰狞的裂痕——2018年浮船坞沉没时，70吨重的起重机砸穿甲板留下的伤疤，如今已被红褐色的铁锈填满。这艘苏联时代最后的海上巨兽，在船坞里躺了整整8年，等来的不是重生，而是俄罗斯海军总司令部那份用红墨水签字的退役令。

  在这个消息传出后，不少网友调侃：终于不用每年看它冒黑烟了、世界环保事业的一大进步。但玩笑背后，是俄罗斯海军力量的一次重大退缩，也是其大国地位的又一次象征性削弱。

  库兹涅佐夫号航母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乌克兰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建造，一九九一年服役，恰逢苏联解体的历史性时刻。苏联解体后，它成为俄罗斯海军的财产，是俄罗斯海军唯一一艘大型航母，在辽宁舰和伊丽莎白号航母服役前，库兹涅佐夫号航母让俄罗斯成为除美国外，唯一一个拥有大型航母的国家。

  1996年首次远洋训练，主机舱就发生爆炸，浓烟从烟囱里滚滚冒出，像极了帝国黄昏时的叹息。此后二十年，这艘航母成了俄罗斯海军的麻烦制造机：2009年锅炉故障导致地中海抛锚，2016年赴叙利亚作战时，冒着黑烟的航迹被北约卫星全程直播，苏-33舰载机还因拦阻索断裂坠入大海。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2017年的维修计划。俄罗斯国防部拨出800亿卢布专项资金，宣称要让航母焕发第二春，结果成了军工系统腐败的盛宴。

  北德文斯克造船厂将30%的资金挪用于建造高管度假别墅，采购的特种防锈漆实际是普通工业涂料，连给锅炉换的管道都用了回收钢材。2019年轮机舱火灾，2名水兵为了关闭泄漏的燃油阀牺牲，事后调查发现，防火系统的传感器早在三年前就全部失效，却一直没人上报。

  更讽刺的是，库兹涅佐夫号的实际作战记录寥寥无几。它唯一的实战经历是在二零一六年至二零一七年参与叙利亚内战行动，而即使在那次行动中，也有两架舰载机因舰载拦阻系统故障而坠毁。

  一艘本应彰显国家实力的航母，却成了国际笑柄和维修预算的无底洞，这样的处境已经让俄罗斯军方难以继续支撑。

  要理解俄罗斯为何难以维持库兹涅佐夫号的运营，我们应该从几个维度进行分析。

  首先是经济层面。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经济长期处在起伏不定的状态。虽然普京执政初期依靠能源出口带来了经济复苏，但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单一，过度依赖石油和天然气出口。自二零一四年克里米亚危机后，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了一系列经济制裁，加上国际油价波动，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

  而乌克兰危机爆发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更为严厉的制裁，俄罗斯经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一艘耗资巨大的航母变得更困难。据估计，库兹涅佐夫号的年维护成本可能高达数亿美元，而一次全面现代化改造则需要数十亿美元。

  其次是技术层面。库兹涅佐夫号是在苏联时期设计建造的，许多关键技术和设备来自现在已经是独立国家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特别是乌克兰。

  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曾是苏联航母建造的主要基地，许多有关技术和专业人才都在那里。自乌克兰与俄罗斯关系恶化后，俄罗斯失去了这一重要的技术支持。

  此外，由于西方制裁，俄罗斯没有办法获得许多现代化的船舶设备和技术，这使得库兹涅佐夫号的升级改造变得异常困难。最典型的例子是，俄罗斯一直难以自主生产高效的舰用燃气轮机，而这恰恰是现代海军舰艇的核心动力系统。

  对于一个幅员辽阔、陆地边界绵长的国家来说，俄罗斯的国防战略自然更侧重于陆军和战略火箭军。海军，尤其是远洋海军，在俄罗斯的军事战略中优先级相对较低。

  与此同时，库兹涅佐夫号的实际军事价值一直受到质疑。它的舰载机数量有限，航程和持续作战能力也不如美国航母。在现代海战条件下，单艘航母的战斗力有限，而俄罗斯又缺乏组建完整航母打击群的能力。因此，从成本效益角度看，投入巨资维持这艘航母的合理性慢慢的受到俄罗斯军方内部的质疑。

  运营一艘航空母舰需要大量训练有素的专业技术人员，不仅包括舰员，还包括飞行员、维修技师等。而俄罗斯在这方面面临严重短缺。库兹涅佐夫号长期不能出海，导致有关人员缺乏实际操作经验，形成了恶性循环。

  总体而言，俄罗斯养不起库兹涅佐夫号的最终的原因在于其国力与野心之间的不匹配。普京政府希望恢复俄罗斯的大国地位，但其经济基础和技术实力已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军事项目。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俄罗斯不得不做出战略取舍，而库兹涅佐夫号，这个吞金兽，自然成为了被牺牲的对象。

  库兹涅佐夫号的退役，表面上只是俄罗斯海军装备更迭的一个普通事件，但实际上它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还可以被视为俄罗斯海军战略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库舰的退役标志着俄罗斯事实上放弃了建设全球性蓝水海军的梦想。航空母舰是投射远洋力量的关键平台，没有航母，海军就很难在远离本土的海域进行持续作战。

  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俄罗斯仍然努力保持库兹涅佐夫号的运行，部分原因是它代表了俄罗斯不放弃大国地位的决心。现在，随着库兹涅佐夫号的退役，俄罗斯实际上承认了自己无法与美国等西方海上强国在全世界内竞争的现实。

  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安全威胁大多数来源于其周边地区，尤其是与北约东扩相关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一支远洋海军的必要性相对降低，而加强近海防御和潜艇部队的重要性上升。

  从国内政治角度看，库兹涅佐夫号的退役是俄罗斯政府对经济现实的一种让步。普京政府一直强调恢复俄罗斯的大国地位，军事力量是其重要支柱。但面对持续的经济压力和西方制裁，俄罗斯不得不更加务实地评估其军事支出。

  库兹涅佐夫号的维护和现代化改造需要巨额资金，而这些钱能够适用于其他更紧迫的军事项目或民生领域。在乌克兰战争消耗大量资源的背景下，这种资源重新分配变得尤为必要。

  北德文斯克造船厂的3号船坞里，另一番景象正在上演。955A型北风之神-A核潜艇的耐压壳体正在焊接，焊工们戴着特制面罩，在-15℃的严寒中作业，弧光在冰雾中划出蓝白色的轨迹。

  普京去年在这里视察时说：航母是给那些想炫耀武力的国家用的，而俄罗斯需要的是能一剑封喉的武器。这句话道破了俄罗斯海军的转型逻辑——放弃远洋争霸，转向非对称威慑。

  潜艇部队成了转型的核心。俄罗斯计划到2027年装备7艘北风之神-A，每艘可携带16枚布拉瓦潜射导弹，射程8000公里，能在北极冰盖下悄无声息地瞄准纽约或伦敦。更令北约忌惮的是亚森-M级攻击核潜艇，其配备的锆石高超音速导弹能以超高的速度击中1000公里外的航母。

  水面舰艇则走小而精的路线单元垂直发射系统，能打口径巡航导弹和缟玛瑙反舰导弹。

  俄罗斯还在改造基洛夫级核动力巡洋舰，拆除老旧的防空系统，换上 Pantsir-M弹炮合一系统和锆石导弹，让这些冷战巨兽变成移动导弹库。

  纵观当今全球海军力量，俄罗斯海军虽然依然是世界重要的军事力量之一，但其地位与冷战时期相比已有明显变化。库兹涅佐夫号的退役，无疑是俄罗斯海军实力缩水的一个标志，但也促使我们重新认识俄罗斯在全球海军中的实际位置。

  但在巴伦支海的冰层下，俄罗斯正在布下新的棋局。去年，俄罗斯在新地岛部署了 道尔 - M2DT 防空系统，在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建起可起降战略轰炸机的机场，还把 北极 号核动力破冰船派往北极点插旗。

  这些动作背后，是俄罗斯海军的战略重心北移 —— 既然在温暖的海域争不过北约，那就把北极变成自己的 后花园。

  俄罗斯海军已经从过去追求全球蓝水海军大国地位，转向更加务实的区域强权角色。库兹涅佐夫号的谢幕，是这一转变的清晰标志。未来，俄罗斯将依靠潜艇部队、导弹舰艇和区域防御体系，以有限资源维持其海洋影响力，努力在多极化的全球海军格局中守住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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